土地托管“复活”撂荒地
盐亭县玉龙镇周家村托管地块的沟渠里,还能看到复垦时刨出的树根。
盐亭县西陵镇强化村,工人们正在给青花椒喷洒农药。
一边是大量外出务工的农村青壮年
一边是不愿轻易试水的新型经营主体
我省供销社系统探索土地托管方式
试图破解“谁来种田”的难题
绵阳盐亭县玉龙镇周家村,麦田已黄。“过半个月就能开镰。”4月29日中午,搓开手里的麦穗,盐亭县穗丰农资有限责任公司执行董事谢俊逸瞧着颗粒的饱满度,确定又是一个丰收年。“雨季快来了,得组织人把这个东西清一下。”谢俊逸从水渠里捡起一根干枯树枝。
穗丰农资是盐亭县供销社的下属企业。谢俊逸的“客户”,则是这些地块的承包户。去年8月,双方达成协议,接下来的10年,穗丰农资都将以托管的形式,负责这些耕地的农资采购、播种、田间管理和收割。四川供销社系统正探索“田保姆”托管土地方式,试图破解“谁来种田”的难题。
A 撂荒地复垦难
●农村劳动力外出打工致土地撂荒,新型经营主体因成本太高难接手
穗丰农资托管的周家村地块,三成是撂荒地。“劳动力都出去打工了。”周家村种粮大户周志远说,三成左右田块常年或季节性撂荒,日子久了,杂树都有碗口粗,“至少长了十三四年。”
盐亭近六成耕地位于丘区,不适宜机械化、规模化耕作。每年全县劳务输出量超过20万人,“谁来种田”已是现实问题。靠专合社和种粮大户等新型经营主体?零星耕地等耕作不便地块,很难流转。撂荒地流转更难,“光是把树挖出来,一亩至少花六七百,再算上整地、修水渠,不投入上千块干不成。”周志远说,这个投入强度,超出了自己的财力上限。
“是全省普遍现象。”省农科院作物所副所长汤永禄介绍,调研显示,撂荒地复垦包括土地平整、地力恢复、基础设施修复等流程,通常情况下,一亩撂荒5年左右的耕地,成本突破千元是常态,一般的新型经营主体并不愿轻易试水。
但另一方面,无论是政府考核指挥棒还是市场压力,都要求严防耕地“非农化”“非粮化”。省粮食和物资储备局局长张丽萍介绍,去年以来,国际粮价和国内部分种类粮食价格不断走高,根据中央部署,作为西部粮食主产省的四川,今年起将全面落实粮食安全党政同责。
“解决‘谁来种田’乃至‘谁来种粮’,肯定不能只靠市场。”省委农办相关负责人介绍,从国际国内经验来看,必须有一个覆盖范围广且有能力有意愿的机构,去“承担这些公益性的活路”。在此背景下,触角遍及全省、拥有各类涉农服务平台的供销社成为选择之一。
B 探索土地托管
●或“全托”或“半托”,产量达到合格线才能拿到托管费
“这么高?”4月30日下午,周家村小麦的测产数据最终确认为700斤,谢俊逸连连拍手。
按照协议,田块由穗丰农资经营,但“种什么、怎么卖”,全由农户做主。不管是“从种到收”的“全托管”,还是“只管理”的“半托管”,企业的效益都和土地产出直接挂钩。
以周家村为例,农户和穗丰农资约定,小春小麦亩产量600斤(当地常年产量)为合格线,只要“达线”,穗丰农资可拿到种子、化肥、农药和农机等400元/亩·季的全额托管费,亩产600斤以上部分,则按照10%抽取。
“种得越好,他们收入就越多,我们也就放心把田交给他们。”去年秋季,周家村村民周强把自家的6亩撂荒地托管给了穗丰农资,这个考核条款是他下决定的主要原因。
把田种好,不容易。“这些都是我们种田的家伙。”在穗丰农资玉龙镇门市部,指着一字排开的无人机、喷雾器和大型农机,门店负责人朱长志摆起了龙门阵。这些农具全都采购不久,平均“服役”期限还不到3年。
除开新农具,还有新手艺、新手段。“不会点新技术,哪能当农民。”谈起“秘密武器”,龙母刚卖起了“关子”。去年3月,这位穗丰农资的员工迎来新业务:负责千亩青花椒产业示范园管理,亩产鲜果300斤才算达标。为了尽快弄懂青花椒种植要领,龙母刚向当地林业部门“拜师”。管理这么大的园区却不雇人,“只能靠设备和技术”。拍了拍花椒园里的监测仪,龙母刚说,这台仪器能够将园区的病虫害和旱涝情况实时分享到自己的手机上,这让他很多农活都能做到前头,“去年花椒第一次挂果,产量就有300多斤。”
C 托管后的风险
●成本高见效慢,流转价值高了还可能被终止托管协议
“我们的业务越来越多。”盐亭县供销社主任赵嵩介绍,截至目前,穗丰农资通过托管形式服务的耕地面积近3万亩。今年托管业务量更是快速增长。
不只是盐亭。放眼全省,各级供销社的涉农服务平台企业托管服务总面积达到800余万亩。
但不少基层供销社却在暗地里叫苦。
“很多是硬着头皮在做事情。”省供销社经济发展处相关负责人介绍,复垦复耕是大趋势,在不能强迫农户种田的前提下,具有公益性的供销社平台企业,托管业务越来越向整治撂荒地集中,这让不少平台企业倍感压力。
“成本高、见效慢、风险大。”四川农业大学原副校长杨文钰介绍,耕地撂荒越久,地力就越差。通常情况下,撂荒超过5年的耕地,复垦后至少要经过两年精耕细作才能进入稳定收益期。算上复垦和托管期间投入,在托管模式下“重生”的撂荒地,往往要七八年才能把所有成本拉平。而这期间,托管业务则存在着诸多的不确定性因素,“耕作条件一改善,土地流转价值就高了。农民又有随时可以终止托管协议的权利,很容易让企业吃哑巴亏。”
全省撂荒地主要集中在盆周丘区,总面积约400万亩,按照每亩千元的成本计算,想要全部“重生”,前期投入至少40亿元。而全省供销社平台企业的公益性补贴每年只有两三千万元,托管企业还不容易领到。
“门槛相对高,标准不统一。”德阳市供销社监事会主任周军介绍,按照规定,托管面积超过1000亩的平台企业才能申请补贴,“标准是各市县根据自身情况具体设定的。”周军认为,相关配套政策及执行标准仍有完善的空间。
D 政策加码的空间
●厘清公益性机构的“权与责”,还要让真正种田的人受益
供销社如何更好扮演“田保姆”?各级供销社和平台企业拓展业务以“补贴家用”。“大米送出去没?”从车上跳下来,赵嵩冲着嫘祖镇胥坝村宇丰农机专合社负责人王萍喊。半个月前,盐亭县供销社注意到,为了备战“五一”小长假,县城及周边不少餐馆、农家乐大量采购大米。需求信息很快传给了有粮食加工能力的王萍。
赵嵩说,农产品供需信息不对称现象仍然存在,触角较多、信息搜集能力较强的供销社有了用武之地。自2019年开展相关服务以来,盐亭县供销社每年都能帮数百万公斤农产品找到买家并获取一定服务费,“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好。”
“谁能提升保障农产品有效供给能力,政府就要补助谁。”省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张克俊说,从四川省情来看,规模化并不能完全取代小农模式。小农模式需要具有一定公益性的组织机构来履行公益性职责。例如日本、韩国就有农协、农联来执行计划性农产品生产任务,这些机构均不同程度获得政府补助,“要么是项目倾斜,要么是资金补贴。”
怎么补?“先厘清权与责。”在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李国祥看来,解决之道便是明确“能做什么”和“怎么做”,应该尽快总结各地探索经验,制定相关平台企业业务范围的清单,“以地理单元出台不同的补助标准,执行上还要体现多劳多得。”
“当然,承包户的权与责也要有所体现才行。”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建议,可以通过协商或其他方式,要求撂荒地承包户分摊部分成本。不过,前述负责人提醒,相关事项只能采取平等协商的方式进行,不可做硬性规定。
据了解,我省正在总结土地托管特别是撂荒地托管经验做法,以制定下一步配套政策,确保让真正种田的人受益。(记者 王成栋/文 华小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