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农科院作物所副所长、小麦栽培专家汤永禄（右二）在田间指导。（省农科院供图）

近日，农业农村部公示了2020年四川省审定的23个小麦新品种。这意味着又有23个小麦品种拿到了进入市场的“入场券”。

但拿到“入场券”并不意味着能推广种植。四川省种子站数据显示，截至目前，四川审定（下称“川审”）的小麦品种已达267个，但市场推广率仅5成左右。

“品种很多，但同质化现象严重。”省农科院作物所副所长、小麦栽培专家汤永禄坦言，农民真正要用的，其实一二十个品种就够了。

不只是小麦。近年来，农作物新品种审定数量成倍增长，大量品种面临市场推广难。

种业科研成果转化存在哪些“肠梗阻”？如何激发种业科研创新活力？近日，记者走访省内农业高校、农科院和种业企业。

难

审定品种同质化现象突出

种子推广难

据省种子站数据显示，截至目前，能在川推广的水稻有效品种已达953个（包括四川审定、引种备案、国家审定品种）。

但新品种推广不尽如人意。仅以川审水稻为例，截至2019年底，川审品种达485个，其中有效品种283个，2019年种植品种201个，占总审定品种的41.44%，这意味着超半数品种未得到推广。

一个新品种要受到市场认可，往往需要3—5年。也就是说，2015—2017年的审定品种要到2019年才能初步判定市场表现。照此计算，2015—2017年川审品种共42个，37个品种在2019年得到推广，但实际种植面积仅占3.2%。

“新品种未能得到大面积推广，说明突破性不强。”省农科院水稻高粱研究所研究员、水稻专家郑家奎说。

品种过剩也让种业企业面临推广难题。在所有作物中，玉米品种最多，目前能在四川推广的玉米有效品种已达1186个，“但没有哪个品种能占绝对主导。”四川华丰种业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蒋正伟介绍。

品种创新不足导致市场推广困难，又影响了品种转让。“现在审定的品种太多，每年种子转让率在50%左右，而过去可以达到100%。”省农科院副院长任光俊坦言。

即使转让出去，也面临转化效益较差的问题。四川农业大学教授、该校水稻研究所原所长李平介绍，“川内种子公司实力不强，由于市场转化不充分，企业效益不好，一些品种转让给企业后收款困难。”

缺

市场缺乏突破性品种

科研成果转化率不高

为何近年来新品种审定数量成倍增长？

“这首先与当前审定渠道放宽、审定门槛较低有关。”省种子站相关负责人指出，2016年新种子法实施后，国家拓宽了品种审定试验渠道，“而过去只有行政部门组织的品种审定公益试验。”

“品种审定容易了，转化率就不高了。”汤永禄坦言，该院作物所每年能够转让的种子不到两成。

其次，考核“指挥棒”存在问题。受访专家普遍反映，当前育种和市场脱节，存在科研与产业“两张皮”现象。

“新品种研发主要以争取科研课题为导向，科研课题的一项重要考核指标就是审定新品种。”汤永禄说，“这些品种跟生产需求不一定很匹配，可能100个品种中，80个品种都差不多。”

为了完成科研任务，“一些育种单位倾向于选择模仿市场上已有的优势品种进行‘修饰’育种，从而产生大量没有实质性突破的新品种。”四川农业大学科技管理处处长曾维忠说。

不少育种专家认为，当前的考核不符合科研规律。郑家奎说，“要完成一个突破性品种，需要10-12年时间，而现在把品种审定纳入科研考核，5年就要考核一次。”

第三，对基础研究缺少长期稳定的支持。郑家奎举例，国内对一个科研项目的支持一般只有5年，而在日本，科研经费预算可以达到10—20年。

此外，在科研经费使用方面，还存在“撒胡椒面”的情况。即使经费到手，也存在钱不好用的情况。曾维忠说，科研经费的使用限制太多，“很多老师的主要精力还是待在实验室，发论文。”

阻

激励政策失灵

挫伤了科技人员积极性

为激发科研人员创新积极性，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早在2014年，我省就出台了一系列支持政策，包括允许科技人员兼职取酬、鼓励科技人员离岗转化科技成果、促进科研成果转化的收益分配等。

2016年，我省又出台“激励科技人员创新创业十六条政策”，进一步鼓励科技人员离岗创新创业、明确成果转让收益用于奖励的比例不低于70%、允许单位与职务发明人约定职务科技成果权属等，但效果并不理想。

省农科院副院长任光俊透露，目前全院科技人员兼职取酬比例很低，“只有个例。”

激励政策为何失灵？“不是不想、不愿，而是不敢兼职、不敢转让。”不少农技人员反映，当前的一些管理规定挫伤了积极性。

一方面，当前职务科技成果权属不明晰，很多科技人员不敢放手去干。按规定，事业单位的知识产权属于国有资产。“虽然国家已向科研单位放权，单位仍然把它当作国有资产管理，没人敢去动。”任光俊说。

另一方面，申请程序较繁琐。按照规定，科技人员去企业兼职需要与所在单位签订协议，担任所、处级及以上领导职务的科技人员还要由院党政联席会议批准。任光俊说，科技人员也担心，“到企业钱没有挣到，反而挨了纪律处分。”

此外，科技人员兼职所得的报酬还需交回本单位，以奖励的形式发放。“这一来一回，程序太麻烦。”汤永禄坦言。

破

调动科技人员从事

研发、转化、创业的积极性

“首先要研究科技成果去国资化这个问题，在知识产权的归属上突破，扫除职务科技成果‘不敢转’的障碍，才能激励科技人员创新创业。”任光俊说。

第二，还要为科研人员松绑，弱化其“行政帽子”。激励科技人员创新创业的改革涉及国有资产监管、事业单位人事管理和职务发明收益等内容，但各部门规定都在“打架”。“比如科技厅制定的政策，纪检部门、人事部门不参与，如果没有纪检监察部门同意，科技人员特别是有管理职务的科技人员不敢放手去干。”任光俊建议，改革政策的制定上，各部门要加强协同。

第三，还需提高成果转化收益分配比例，让出好品种好成果的科技人员依法富起来。曾维忠介绍，近年来，四川农业大学将科技成果转让费及后续收益比例调整为学校5%、院（所室）20%、课题组75%，大大激发了科技人员创新创业活力。

而在育种方面，四川省畜牧科学研究院科技副院长何志平建议，“当前育种、扩繁、生产等环节存在脱节问题，省内有实力的育繁推一体化企业数量偏少，需要建立以市场和商业化成果为导向的育种模式。”

针对当前科研经费的使用问题，曾维忠建议，扩大科研经费的使用自主权，让科研人员愿意走到田间一线。(记者 史晓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