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这样的悬崖村,看一看腿都软!他们咋脱贫?
编者按:在历史上,四川既有“天府之国”的千年美誉,也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千古慨叹。如果说以成都平原为代表的四川盆地有“天府之国”之称,四川盆周山区则是“蜀道难”的主要分布区域,这里集中了四川绝大部分高山贫困村。有的建制村内自然村落零星分布,存在因地形条件特殊,被群众称为“悬崖村”的自然村和聚集点,属于脱贫攻坚主战场硬骨头中的硬骨头,也是各级干部立下“军令状”必须限期攻克的堡垒。
记者最近奔赴四川盆周山区14县(市区)27个“悬崖村”实地调研发现,各地以滴水穿石的拼搏精神,勇攀悬崖高峰,一村一策,闯出一条条精准脱贫的成功路子。
村民将通信电缆背上“悬崖村” 刘坤摄
听,峭壁上传来笑语欢声
——27个“悬崖村”脱贫大决战蹲点调查(上)
四川盆周的秦巴山区、大小凉山彝区等连片贫困地区,山高谷深,地势险峻,分布着大量“悬崖村”,生存环境十分恶劣。眼下,一场脱贫攻坚大决战在这里打响,当地干部群众表示,山高没有志气高,崖深没有功夫深,只要苦干实干,再高的山也阻不了脱贫的路。
大渡河与岸边悬崖上的胜利村老宅子 陈燮摄
“产业脱贫,一户都不会少”
大小凉山位于横断山系东侧,山高谷深,大渡河、金沙江及其支流切割出四川最密集的高山“悬崖村”。这里70%的土地属陡坡地,其中40%左右的土地挂在30~50度的陡坡上,贫困发生率达21.4%,是四川脱贫攻坚难度最大的连片贫困山区。
昭觉县支尔莫乡阿土列尔村,地处大凉山古里大峡谷深处。山腰上的勒尔组,位于海拔约1400米的悬崖上,与谷底垂直落差近800米。
半月谈记者沿着几乎垂直的钢梯,手脚并用,向勒尔组攀登。“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李白诗句在耳边回荡。沿途所遇,有身体悬空改造钢梯、铺设光缆的施工人员,还有背着货物、负重上山下山的村民。
3小时后,勒尔组的房屋出现在眼前。虽还多是土坯房,但墙上“银行代办点”“彝家旅游示范户”等标志,显示这里正发生巨变。
为增收,43岁的阿用莫果开设了小卖部;贫困户莫色达铁,新栽核桃树50多株,养殖山羊10多只,母猪产下7只猪仔……这个曾让人揪心的“悬崖村”,决战贫困一年多来,钢梯取代了藤梯,医疗点、幼教点、4G信号等纷纷进驻。
乡长阿子阿牛说:“50万元产业扶持资金已在全村落地,补助农户嫁接和新栽核桃树3万多株,25户种脐橙7000株,37户养山羊300多只。产业脱贫,一户都不会少。”
位于小凉山地区的乐山市金口河区永和镇胜利村,全村102户中不少分散居住在海拔2000多米的高山上,上有壁立千仞的绝壁,下临奔流不息的大渡河。精准扶贫以来,易地扶贫搬迁已让72户村民迁入河谷村庄。通过种老鹰茶、花椒、啤酒桃等经济林木,兴办竹鼠养殖场、农家乐等产业,2016年全村实现人均纯收入8650元。
胜利村支书王勇指着陡峭的悬崖告诉半月谈记者:“这里将建一座玻璃观景平台,打造大峡谷桃花源,依托村里的中国铁道博物馆发展特色旅游产业,村子的未来将更美好!”
大渡河与岸边悬崖上的胜利村老宅子与山下的新村 陈燮摄
“有了这片核桃林,好日子才开始呢”
小山连大山,前山靠后山,明山套暗山,近山接远山,这是半月谈记者在秦巴山区采访最直观的感受。
川东万源市地处大巴山腹心地带,群山起伏、沟壑纵横,当年红四方面军在此发动“万源保卫战”。万源市茶垭乡老洼坪村实施精准扶贫两年来,4.3公里的环村水泥公路一举建成,连通了全村11个组。路通百业兴,生态养殖、特色种植、乡村旅游等致富产业快速崛起,全村已发展农业公司2家、专业合作社5家、家庭农场5个、农家乐3家,覆盖所有贫困户。
“我不愿意把穷皮皮背下坑埋在土里,死了后装在棺材里,别人会嘲笑我,说那人是穷死的哟!”75岁的贫困户毛朋凯说。他在干部的帮助下,通过养猪、牛、鸡,已迈上脱贫致富之路,最近主动递交了脱贫申请书。
“一不等二不看,两横一竖就是干。我们不仅全面改善了山区基础设施,而且一户一策,精准用力,激发了每一户贫困户的内生动力。”驻村第一书记常艺螣说。
位于秦巴山区腹地的通江县,是当年川陕革命根据地的中心。在“前是悬崖后是坎”的通江县瓦室镇鹿鸣村,贫困户景文瑞讲起家人的遭遇:“我家属2014年放羊,羊子把她拉下了悬崖,摔断了腰,住院两个月,花了5万多,全家成为贫困户。”
受益于易地扶贫搬迁和养殖扶持,景文瑞家去年底脱贫。“两年来,我在山坡上栽了近40亩核桃树。有了这片核桃林,好日子才开始呢!”景文瑞笑着说。记者在鹿鸣村看到,全村已建成核桃产业园、生猪合作社,今年将实现整村脱贫。
“我们有信心把光棍村的帽子也摘了”
赤水河畔的四川古蔺县,是乌蒙山连片贫困山区县之一,因红军长征“四渡赤水出奇兵”“乌蒙磅礴走泥丸”而闻名。
古蔺县永乐镇麻柳滩村,山高坡陡,极端贫困,是全县著名的光棍村。“麻柳滩麻柳滩,脚下是泥巴,吃水要望天。好个白杨坡,光棍一抹多,小的三十几,老的七十多。”这段顺口溜曾是该村真实写照。
今年40岁的贫困户赵福江,因病致贫,易地扶贫搬迁政策让他住上新房。村干部送来甜橙苗,他有了13亩甜橙果园,进入丰产期后亩产有望达到3000斤,收入过万元。如今,他也娶上了媳妇,告别了光棍生活。
在赵福江的新家对面,另一户贫困户姜云杰也刚刚入住新房。姜云杰5岁时,母亲因家中贫困离家出走。去年姜云杰从广东打工回到村里,种了3亩探春桃,村上还资助5000元帮他入股养殖合作社,每年能拿到一定数额的分红。
村支书赵立远对半月谈记者说:“2017年底麻柳滩将要整村脱贫,我们有信心把光棍村的帽子也摘了!”
四川各地干部群众认为,悬崖并不可怕,关键是要战胜思想上的悬崖,消除等靠要思想。唯有打破畏难情绪,才能攻克“堡垒”,实现精准脱贫。
大渡河岸边的胜利村新寨 陈燮摄
向“蜀道难”发起总攻
——27个“悬崖村”脱贫大决战蹲点调查(下)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与饮水难、上学难、看病难、通讯难相比,行路难是四川盆周山区“悬崖村”脱贫攻坚最大的拦路虎。路不通,扶贫物资上不了山,群众的劳动成果下不了山。半月谈记者调研发现,随着四川精准扶贫的强力推进,盼望建设通村、通组和入户路,打通“最后一公里”产业路,已成为当下贫困山区群众最迫切的愿望。
大渡河岸边的胜利村新寨,幼儿园老师和孩子 陈燮摄
不等不靠,自力更生修通幸福路
秦巴山区中的南江县兴马乡庙坪村,三面悬崖。53岁的村民王仕元,妻子10多年前上山背玉米,被竹尖刺破小腿血管,因交通不便,70公里的送医路走了7个小时,血流干了,人也昏死了。虽救下一命,但多次手术花了31万多元,因此致贫。去年水泥路、扶贫产业同步进村,王仕元苦干巧干,评上了村里的“脱贫之星”。
去年底通过金银花产业全村脱贫的庙坪村,产业进村靠的是硬化路进村。当年村里的特困户张正仁对修路记忆犹新:“那时人均集资1200元,我家3口人要交3600元。我一大早就去借钱交了修路款。再穷也要修路。”
去年水泥路进村后,他豪情满怀,立志不吃低保,写下“贫穷哪由天命定,汗珠落地土生金”的励志对联。今年春节后他连续发展了金银花、苗圃、中药材、母猪和肥猪等致富项目,项项收入能超万元。“脱贫致富了,我才脸上有光啊!”
地处大巴山区的宣汉县龙泉乡罗盘村,是全县最远、海拔最高的村,进村要途经70公里的百里峡大峡谷。该村2016年成功脱贫。
说起山村巨变,51岁的村支书李永太滔滔不绝。“8.5公里长的进村公路,从2002到2005年修了3年。那时没有项目资金,又没听说过挖挖机,全靠人工,男女老少齐上阵。”
“从2006年起又花了5年,全村6个社的路全部修通了,到户路也通了。8年修路,村道社道全靠群众集资,累计人平出资七八千元。路修通了,精准扶贫的好政策来了,国家又出钱对部分道路进行了硬化。今年还要硬化8公里,这是小康路上的头等大事。”李永太说。
大渡河岸边胜利村村民上悬崖干农活,村民们的土地都在山上 陈燮摄
打开山门路为先,脱贫攻坚路最难
“要致富,先修路”,这句喊了几十年的扶贫名言,当下仍是基层干部群众的最大期盼。
“我们来时,老百姓说,房子都可以不盖,但要先修路。”通江县罗张窝村第一书记文琼说。文琼清楚记得2015年刚来时的情景:村道很烂,只能步行,爬坡上坎,平均一个月走烂一双鞋。
贫困户朱照乾等村民告诉半月谈记者:“别看那条烂路,是2005年贫困群众集资出力,修了3年修通的。流血流汗不流泪啊!”
经过大家的努力,去年7月底水泥路已通到村委会。文琼说:“全村5个社,水泥路已通3个。现在群众最期盼的是环线路,村内3.7公里,包括山下的桥。”
张窝村的交通情况,背后隐藏着比较普遍的大问题:过去的通村公路,许多已经通而不畅,有的早已废弃,有的晴通雨不通,有的十分破烂。
“除了需要打通最后一公里产业路外,‘十一五’‘十二五’完成的通乡通村路,由于缺乏养护资金,很多已退油还土,有的需要升级改造,有的需要翻修。”凉山州交通局副局长林芳介绍道。
林芳忧心忡忡地说:“现在脱贫攻坚修的通村路,仍有很大的隐患,因为质量太低,只有面子上一层。这不叫偷工减料。因为只有这么多钱,只能办这么多事。国家补助农村公路,需要地方配套资金。贫困地区本来就穷,拿什么配套?”
面对问题,四川广泛动员各方力量,帮助群众修路。南江县东榆镇是离县城最近的镇,镇内的桥坝村龙王沟社到县城35公里。过去进城需要5个小时,现在半个小时就可以到。
桥坝村原民兵连长吴学保告诉半月谈记者:“我当村干部几十年,就修了几十年路。”在2014年道路硬化以前,公路通而不畅。直到2016年底,帮扶单位四川路桥集团捐资2000万元,才打通7.2公里山路,硬化了村道、社道,产业道通了,扶贫产业就活了,去年全村一举脱贫。
如何有效破解农村道路建设资金难题?南江县探索了一条依靠群众艰苦奋斗、激活社会资本广泛参与的新路子。南江县长李善君介绍,近5年来,全县约63万人次参与农村公路建设捐资活动,募集资金2.4亿元。通过苦战、会战、决战,如今南江县的农村公路,在川陕老区可称出色。
大渡河岸边胜利村村民在悬崖砍柴 陈燮摄
以法规为保障,破解“蜀道难”
根据国家和省的发展规划,当前农村公路的支持重点是通村硬化路建设,即乡镇或上一级路网通往村委会(或村小学)的通村公路,这是农民出行最为迫切、最为基础的公路设施。
但是对于“悬崖村”脱贫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万源市交通局副局长张炎说:“不解决社道、入户道问题,等于毛细血管没有通,扶贫成果难巩固。”为此,万源市筹措了10亿元的资金,计划3年内修建1000公里农村公路,使入村入社道路覆盖率达到80%以上。
四川省交通厅公路局规划处处长康子庄介绍,党的十八大以来,四川公路总里程、农村公路里程、过去4年扶持资金规模和新改扩建农村公路里程,均居全国第一。四川农村公路已从平原、丘陵向山区和高山区挺进,包括具备修路条件的“悬崖村”。
为了依法规范农村公路的建设、管理和养护,四川省交通厅除了创新投融资体制、向国家争取政策支持外,还通过3年立法调研,起草了《四川省农村公路条例》(简称《条例》),最近已提交省人大常委会审议。
《条例》以法律形式界定了什么是农村公路;规定农村公路建、管、养、运发展资金纳入财政预算,建立以政府公共财政投入为主的资金保障机制;倡导多渠道筹集资金,鼓励社会筹资用于农村公路建设养护。这将为破解“蜀道难”,让“悬崖村”走上致富快车道打下坚实基础。(半月谈记者 陈天湖 蒋作平 黄毅 李力可 参与采访记者 陈燮 谢佼 刘海 萧永航 刘坤)